野夫:特殊年代里我那“野兽”般的山顶教育

时间:2019-08-14 16:46:00来源:作者:点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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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土家野夫

常常,我想起那座山,由荆棘灌木组成的植被,覆盖了整片贫瘠的土地,没有一棵乔木。也许是由于海拔太高,到了冬天,所有稍高的树都被积雪和冰凌压折。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法则中,决定了这座山只能选择丛莽和野草,作为它唯一的苦寒衣饰。

山上有许多深不可测的垂直凹陷的洞,我们那里俗称为天坑。很难理解何以大地之上会突然塌陷出这些密集的深井,仿佛曾经有一阵巨大的陨石雨侵袭过这片山地,在原本完整的地表上砸出了这满目疮痍的弹孔。或者这是早已冷却的火山口,依旧张大着沉默的喉咙。因为沉沉不语,反而具有威严的深邃,似乎连鸟也不在这些漆黑的眼睛上盘旋。我们则更不敢临渊俯瞰,生怕其中是龙潭虎穴,有可能会将人兽吞噬。

就在这座神奇诡异的山上,地勘队确认蕴藏着巨大的煤矿。一九七二年的中国政坛,因为林彪的坠落,各地渐渐恢复秩序而重新强调要抓经济建设,一大批久已靠边站的干部纷纷被启用。原本被打倒已在齐岳山煤矿烧开水的父亲,忽然得到了新的任命,到这座荒山上去组建分厂——石洞子煤矿。

在此之前,我像一个不良少年,在小镇上聚众斗殴等劣迹已使我臭名昭著。经过母亲的千锤百炼,似乎仍难使我收敛顽劣。到了暑假,母亲遂将我托管给山顶上的父亲,并声称:你的儿子,你去挽救吧!父亲是认账的,他看得出来我其时的恶行,与他当年的为非作歹如出一辙,他也曾经因为打架,而被民国时代的恩施清江中学开除。他义不容辞地再次把我带向另一座高山,他似乎有信心让我在工人阶级的淳朴厚道中,熏陶到一点美德。

那是一个完全需要步行攀登才能接近的地方,只有马拉车才偶尔沿着一条岌岌可危的小路去送点货物。严格地说,在我的少年时代,父亲对我是缺乏所谓的谆谆教诲的。他不是一个喜欢给儿女灌输道理的人,要么怒目而视让你不寒而栗,要么采取革命行动直接诉诸暴力,简单明快,有迅速解决事端的魄力。这与他的蛮族出生,以及长期与工人阶级打成一片有很大关系。

但他并非生性内向的人,他的寡言在很多程度上是因为他那时处在被迫害中,缺乏心境与孩子们沟通。不管他在外受了多么大的屈辱和折磨,他回家也从不流露。只是铁青着脸色自个压抑,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抒发什么父爱。同时,他也可能认为孩子只需要影响,而不必借助于口头教育。所以,他极少和我谈心,一般脱口而出的语言都是命令,只有在百无聊赖或心绪较好时才偶吐真言,不,是箴言,像稀有金属一般珍贵。

我和父亲沿着那条仿佛自古就有的山石小径默默地攀登。有一阵子,我们迷失在浓雾中,一种浓稠得可以挤出水的白雾。那一刻,前行的父亲的背影,如一个伟大的灵魂一般飘忽。他几乎从不回顾跟在后面的孩子,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才十岁的儿子,有可能迷失在悬崖峭壁之间。我不知道他的自信,或者说对我的追随能力的信任究竟源自哪里。当我难免磕碰跌倒的时候,我内心也不免怨尤——用今天的视觉来俯瞰这一对默然攀爬的父子时,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亲生的。

穿出雾阵,如入天空,脚下白浪滔滔,太阳正在云海那端艰难地浮出。我惊羡于这一幕风景的壮观,父亲却对自然界的美缺乏足够的兴趣。我已走得气喘吁吁,脚软腰酸,很渴望坐下来小憩一番,但却没有勇气向神情庄严的父亲提出要求。他似乎依旧忽略了我的存在,只顾沉浸在他的思考中埋首向前。

直到登上了山顶,他才掏出一支烟点燃,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俯察来路。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——爬山不能歇,越歇越软,要一鼓作气才行。他似乎早已觉察了我的意图,只是这时才肯来揭示他的经验。

山顶上就有那条供马车出入的坎坷道路,要沿着这条路横行十几里,才能抵达那个石洞子煤矿。我屁颠屁颠地尾随着父亲,真渴望有一辆车能把我们捎去。未几,随着铃铛声声,果见尘土飞扬中一架三套车滚滚而来。我远远就认出那位赶车师傅,正是我家汪营小镇马车店里的,父亲自然也认识。我忍不住央求父亲“请他带我们一脚吧!”父亲不答,伫足小立于路边,那架大车经过我们身边时,赶车人视若无睹地扬鞭向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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